她的身子越发不济,终日缠绵病榻。
这日,将军府中丝竹喧嚣、觥筹交错,隔着重重院落隐隐传来。
她费力望向窗外皎月,方知是中秋佳节。
无人记得她这将军夫人,她苦笑一声,也罢。
房门忽地被推开,霍向俞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他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下人,抬着一个扎眼的朱漆托盘。
林岁晚强撑着坐起,看清托盘上叠放整齐的雪白寿衣。
目光落在那片刺目的白上,她只愣了一瞬,忽地笑了。
“多谢将军送来的中秋贺礼。”
霍向俞眉头微皱:“你欢喜?”
林岁晚看向他身侧柳烟烟微隆的小腹,哑声道:“自然。”
“姐姐莫怪将军,将军也是见您中秋不主家宴,一时气恼。”柳烟烟柔弱无骨依偎着霍向俞,细声细语。
霍向俞面色骤冷:“烟儿无需替她开脱,既她欢喜,正好为她送行。”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咿呀凄切的唢呐弦乐。
悲凉哀怨的调子在这团圆夜显得格外诡异。
林岁晚未料他竟做到此等地步,专程请了城中出名的哀乐班子。
她微笑着听完一曲,面色如常起身送客。
霍向俞一把拽住她:“你何意?”
“将军何意?”她似困惑地回望。
“我如此辱你,你竟不恼?”霍向俞死死盯着她。
她扯了扯干裂嘴角,声音嘶哑却清晰:“因我本就命不久矣,此礼甚合我意。”
霍向俞盯她良久,末了似恍然冷笑:“又是装可怜的伎俩?棺材可要一并替你备下?”
柳烟烟扯他衣袖:“将军莫说晦气话。”
霍向俞顺势揽住她的腰肢,指尖抚过她小腹,眼神是林岁晚从未见过的温柔。
“走吧,你有孕在身,莫留此晦气之地。”
言罢,他揽着柳烟烟扬长而去。
林岁晚闭上眼,任那催命的哀乐与远去的脚步声将自己吞没。
霍向俞之言点醒了林岁晚,她还缺一口棺木。
翌日清晨,她强忍周身剧痛,脚步虚浮出了将军府,走向城中老字号棺材铺。
掌柜见林岁晚形容枯槁、面色惨白,眼中掠过惊愕与怜悯。
“夫人,您这是为谁定棺?”
林岁晚淡淡一笑:“为我自身。”
掌柜一时无措,鲜见如此年轻之人自备寿材。
“要最好的料子,尺寸依我身量。”林岁晚语声平静无波。
掌柜看着她瘦脱形的身子,摇头叹息:“夫人放心,必用顶好的料子。”
林岁晚挑罢材料,心下一松,转身离去。
“夫人!这棺做好是自取还是送往何处?”掌柜追出。
她身形微顿,未回头:“七日后,送至将军府。”
她未回那令人窒息的将军府,转而去了墓地。
那里葬着她温婉良善的姐姐林尽欢,与曾如兄长般呵护她的霍佑齐。
两座坟茔被霍向俞修缮得极好,紧紧相依。
林岁晚跪坐坟前,用伤痕累累的手,颤抖着点燃纸钱。
跳跃的火焰映着她苍白如鬼的面容,泪水无声滑落。
“姐姐,佑齐哥,对不住......”她低喃呜咽,被旷野寒风吹散。
杂沓马蹄声由远及近,林岁晚心头一沉,回首望去,果是霍向俞。
他高踞马上,怀中紧护着柳烟烟。
见林岁晚与坟前火盆,霍向俞厌恶拧眉:“谁准你来扰他们清净?你也配?”
二人下马,柳烟烟目光扫过祭品,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她忽道:“姐姐也是来祭拜哥哥么?”说着便蹲身欲烧纸钱。
林岁晚蹙眉,刚欲喝止,柳烟烟脚下一滑,正正踹翻燃烧的火盆。
燃烧的纸钱与滚烫灰烬猛地泼向林岁晚。
“啊!”林岁晚躲闪不及,灰烬溅上手臂,瞬间烫起红痕,痛彻心扉。
她本就褴褛的裙角亦被火星燎着,腾起青烟。
“烟烟!”霍向俞立时紧张搂住柳烟烟,看也未看林岁晚。
“对不住!姐姐......”柳烟烟眼眶泛红,喃喃告罪。
他温言安抚柳烟烟:“当心身子,些许火星,烧不着她。”
霍向俞冷漠的话语,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岁晚濒临崩溃的神经。
积压的屈辱、痛苦、绝望与对姐姐的愧疚,轰然爆发!
“霍向俞!你眼盲心瞎么?”她猛地起身,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
用尽残存气力,狠狠一掌掴在霍向俞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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