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镇基层到权力巅峰

精彩内容试读

第二天，韩萧揣着那份滚烫的调令，踏进了安平县政府大院。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衬衫，黑西裤，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人靠衣装马靠鞍，新官上任，总得有个新官的样子。

县扶贫开发办公室在主楼的三楼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挂着“扶贫开发办公室”牌子的木门。

想象中的热烈欢迎没有出现。

迎接他的，是一股混合着茶叶、灰尘和某种不可名状的腐朽气息。

像是踏入了时间的静止区。

整个办公区异常宽敞，七八张办公桌散乱地摆放着。靠窗户的王大姐，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打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手里的毛线针上下翻飞，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是整个办公室里最有节奏感的声音。

她旁边，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正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红红绿绿的K线图，他的食指在鼠标上虚点着，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指挥一场千军万马的战役。

更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年轻人戴着耳机，身体随着屏幕里“王炸！”的音效微微一晃，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还有人在看报纸，有人在修剪指甲，有人干脆趴在桌上，用一份文件盖住脸，发出均匀的鼾声。

唯独，没人干正事。

韩萧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打毛衣的王大姐抬了抬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又迅速落回了手里的毛衣上。

看股票的大哥皱了皱眉，似乎嫌他开门的动作打扰了自己判断大盘走势。

斗地主的小年轻甚至都没察觉到多了一个人。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吃等死”的气氛。

韩萧站在门口，感觉自己那身崭新的行头，跟这里的气场格格不入，甚至有点滑稽。

这就是自己新的战场？

这哪里是战场，分明是干部疗养院。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大，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也足够清晰了。

终于，一个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主任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里间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他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挂着一副标准化的热情笑容。

“哎哟，这位是？”

“你好，我叫韩萧，新来报到的。”韩萧微笑着伸出手。

“韩萧？”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了好几倍，热情得有些夸张，“哎呀！原来是小韩主任！快请进，快请进！我是办公室主任马国良，你叫我老马就行！”

马国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双手紧紧握住韩萧的手，使劲地上下摇晃，那力道，仿佛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小韩主任，你可真是年轻有为啊！我在政府干了快三十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副主任！了不得，了不得啊！”

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把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打毛衣的王大姐停下了手，看股票的大哥转过了身，连那个打瞌睡的也揉着眼睛坐直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韩萧身上。

那目光里有惊奇，有审视，有不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马主任过奖了，我还是个新人，以后要多向您和各位前辈学习。”韩萧不卑不亢地抽出手，笑容依旧和煦。

“哎，学习什么！是我们该向你学习！”马国真诚地拍了拍韩萧的肩膀，“你们年轻人有闯劲，有想法，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脑子都僵化了，就等着退休咯。”

他嘴上说着，转身从墙角一个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文件柜里，吭哧吭哧地拖出了一大摞牛皮纸档案袋。

“砰”的一声，档案袋被他重重地放在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上，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小韩主任，你看，这张桌子以后就是你的了。”马国良热情地用袖子擦了擦桌面的灰，“你刚来，对咱们县里的扶贫工作肯定还不熟悉。这样，你先别急着上手具体业务，先把这些档案整理一下，熟悉熟悉情况。”

韩萧看了一眼那堆档案。

牛皮纸袋已经泛黄发脆，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用钢笔写的字迹都晕染开来，最早的一份，标签上赫然写着“2008年全县贫困户建档立卡资料”。

十多年前的资料。

这哪里是让他熟悉情况，这分明就是把他当成刚进单位的实习生，用最没有技术含量、最耗费时间的垃圾工作，把他彻底打发掉。

官场里最经典的下马威套路。

用最热情的笑脸，递给你最冰冷的钉子。

“好的，没问题，谢谢马主任关心。”韩萧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正好，我也想从头了解一下咱们县扶贫工作的历史沿革。”

马国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仗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背景，被破格提拔，肯定心高气傲，面对这种安排，就算不当场发作，也该面露难色。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地就接下了。

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着力点。

“好好好，小韩主任真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同志！”马国良哈哈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先忙着，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大家伙儿都听见没？以后小韩主任就是咱们的副主任了，都主动点，多跟韩主任请教！”

他嘴上喊着，可办公室里的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王大姐重新拿起了毛线针。

地中海大哥的目光又回到了K线图上。

斗地主的年轻人戴上耳机，开始了新的一局。

整个办公室，瞬间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死水般的寂静。

一场精心准备的、无声的排挤，已经拉开了帷幕。

马国良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韩萧站在自己的新办公桌前，环顾四周。

他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墙，已经在他和这个办公室之间竖了起来。

没有人过来跟他交接工作。

没有人过来跟他打个招呼，哪怕是虚情假意的。

甚至连办公室里那个嗡嗡作响的饮水机，都好像离他特别遥远。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准备去接点水。

他刚一站起来，那个看股票的地中海大哥，就抢先一步，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子走到了饮水机前，慢悠悠地接满了水，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回座位，整个过程，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紧接着，打毛衣的王大姐也站了起来，同样接了一杯水，还刻意绕了一个大圈，从办公室的另一头走回自己的位置，完美地避开了韩萧的办公桌区域。

他们用这种最幼稚，却也最直接的方式，向韩萧宣告：“这里不欢迎你，你最好识趣点，安安分分地待在你的角落里，别多管闲事。”

韩萧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有点好笑。

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一名公务员的初心。扶贫办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份事业，只是一个可以领工资、等退休的养老院。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视野的角落里，突然闪过一抹微光。

韩萧立刻将注意力集中过去。

在办公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靠着档案柜的一张小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扎着简单的马尾，正埋头在一堆报表里，用笔飞快地计算着什么，神情专注，对周围的一切都恍若未。

韩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微笑。

他拿起一份积了灰的档案，轻轻拍了拍封面，然后翻开了第一页。

他没有去看档案里的内容，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

他知道，这个被所有人孤立、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女孩，就是他在这潭死水里，找到的第一块可以借力的礁石。

这个所谓的“养老办”，这场无声的“欢迎式”，在他眼里，已经从一个麻烦，变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拿起笔，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起那些十年前的旧档案。

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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