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站起身。
但他没有向前冲。
在整个沸腾、狂乱的战场上,他的动作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的战士,要么红着眼准备投入下一波冲锋,要么拖着伤员向后撤,要么趴在地上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取。
只有他,像一根钉子,直挺挺地站着。
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双腿岔开,构成最稳固的射击预备姿态。
手中的中正式步枪被他横在胸前,不是为了冲锋,而是像猎人端详猎物一样,寻找着什么。
“喂!那个新兵蛋子!趴下!想死吗!”
旁边一个满脸硝烟的老兵声嘶力竭地对他吼道。
成才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山坡下那片尸横遍野的死亡地带,死死锁在对面坂田联队的主峰阵地上。
此刻的他,大脑已经屏蔽了所有杂音。
枪声、炮声、惨叫声、命令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计算机,正在疯狂分析着眼前的战场数据。
坂田的防御工事,从宏观上看,天衣无缝。
但任何完美的系统,都必然存在关键节点。
打掉这些节点,整个系统就会陷入瘫痪。
这就是现代特种作战的“斩首”和“破袭”理论核心。
成才的视线,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开始解剖日军阵地。
第一个目标,很快被他锁定。
主峰侧翼,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后面,有一个人。
那人没有开枪,只是举着望远镜,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身边还趴着一个背电台的通讯兵。
炮兵观察员!
成才瞳孔微微一缩。
就是他!
就是这个看似毫无威胁的人,在为日军的迫击炮和步兵炮提供精确坐标!
新一团的战士们之所以一冲锋就被炮火精准覆盖,伤亡惨重,根源就在这里!
他就是坂田联队的“眼睛”!
成才下意识抬起枪口,通过准星和照门,将那个观察员套了进去。
距离,目测大约六百米。
风速,西北风,大约三米每秒。
湿度无法精确计算,但影响不大。
手中的中正式步枪,有效射程四百米,标尺射程可达两千米。
但在六百米距离上,子弹弹道下坠会非常严重,再加上风偏,想要命中人形目标,对这个时代的射手来说,几乎不可能。
可对成才来说,这只是计算量稍微大一点的常规操作。
他的大脑飞速计算着提前量和抬高量,手指已经虚搭在扳机上。
但他没有开枪。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枪打过去,无论中与不中,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和意图。
在没有绝对把握连续清除所有关键节点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致命的。
他强行压下射击冲动,继续搜索。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关键节点进入他的视野。
那是日军的重机枪阵地。
坂田在主峰上布置了至少四挺九二式重机枪,交叉火力封锁了所有进攻路线。
但重机枪不是永动机,它需要人来操作。
成才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疯狂扫射的机枪手身上,而是锁定在机枪阵的后方,一个拿着小旗子不断挥舞的日军军曹身上。
机枪指挥官!
他在用旗语指挥所有重机枪的射击诸元!
命令它们向哪里集火,什么时候进行延伸射击!
他才是这片死亡火网的“大脑”!
干掉他,日军的重机枪火力至少会陷入半分钟的混乱和迟滞。
而这半分钟,对于冲锋的步兵来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成才的视线继续移动。
他又发现了两个类似目标。
一个在指挥掷弹筒小组,另一个明显是军官,正拿着指挥刀督促士兵加固工事。
炮兵观察员、机枪指挥官、掷弹筒小组长、一线督战军官......
这些点,在成才脑海里被一一标注出来,连成了一张致命的狙杀网络。
他发现,坂田的所有指挥和观察节点,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他们都自以为处在安全距离,站位相对暴露,以便于观察和指挥。
他们根本没有预料到,在这个距离上,会有一双来自未来的眼睛,正在对他们进行“死亡点名”。
这简直就是为狙击手量身定做的靶场!
成才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仿佛又回到了老A的演习场上,穿着吉利服潜伏在丛林里,用一支88狙挨个点名蓝军的指挥部。
那种掌控整个战场的感觉,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兴奋得战栗起来。
“二营!给老子冲上去!!”
李云龙的咆哮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成才的思考。
第二波攻击又开始了。
新一团的战士们再一次用血肉之躯,撞向那道钢铁防线。
结果和第一波一模一样。
甚至更加惨烈。
日军的炮火和机枪似乎有了准备,打得更加精准,更加恶毒。
成才眼睁睁看着一个刚冲出去没多远的战士,被一发掷弹筒榴弹炸上了天,落下来时已经只剩半截身体。
他看到一个班的战士试图从侧翼迂回,却被那个他早已锁定的机枪指挥官发现。
一面小旗子挥下,两挺重机枪立刻调转枪口,一片弹雨泼过去,那个班瞬间就没了声息。
成才的双手死死攥住枪托。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胸口里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憋屈,在疯狂燃烧。
他知道怎么赢!
他知道只要给他一支精度足够的枪,只要给他十分钟,他就能让坂田的指挥系统彻底瘫痪!
让他的炮兵变成瞎子,让他的机枪变成聋子!
可是,他不能说。
他现在冲到李云龙面前,说自己能在六百米外精确射杀日军指挥官。
李云龙不一枪毙了他,都算脾气好!
周围的战士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那个缩头乌龟!还站着干什么?!”
“他娘的,关系户就是关系户!孬种!”
“老子们在这拼命,他倒好,站着看戏!”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成才的耳朵里。
但他依旧没有动。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出手,并且能让所有人信服的机会。
李云龙已经快疯了。
他看着自己的兵像消耗品一样,一排排倒在冲锋的路上,眼睛血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转过身,从警卫员手里夺过一把大刀。
“警卫排!跟我上!”
就在这片混乱和绝望之中。
成才动了。
但他没有向前冲,而是转身朝着侧翼一处更高的山坡快速攀爬上去。
动作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大部队。
张大彪捂着流血的胳膊,恰好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成才!你他娘的要当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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