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你出去歇着。”
“大病初愈的,哪能让你干这个?”
“爸爸来洗。”
秦水烟回头,看着他疲惫的脸,轻声说。
“就几个碗,不碍事的。”
秦建国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往里走了两步,从她手里接过碗碟。
“去沙发上坐着。”
他垂着眼,开始卷袖子,声音低沉。
“爸爸要一边洗碗,一边好好想想你刚才说的话。”
秦水烟听他这么说,便没再坚持。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转身从厨房里走了出去。
*
秦水烟陷在客厅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光芒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上辈子,被林靳棠囚禁在小红楼的那些日子,她想过无数次。
想过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那样的结局。
思来想去,她只想明白了四个字。
怀璧其罪。
只要秦家还顶着“红色资本家”这顶随时能压死人的帽子,只要红星纺织厂这块肥肉还在,他们秦家,就永无宁日。
在组织内部,他们是需要被提防、被改造的对象。
在组织外部,他们是境外势力眼中最好渗透、最能利用的棋子。
杀死一个林靳棠,根本没用。
很快,就会有下一个李靳棠、王靳棠,像闻着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扑上来。
这是时代的问题。
个人之力,如何与时代洪流抗衡?
不能抗衡,那就只能顺应。
先保住命。
秦水烟的目光,在冰冷的水晶灯光下,显得越发清明锐利。
现在是1973年,夏。
距离这场席卷全国的浪潮真正平息,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有五年。
只要熬过这五年,凭爸爸的商业头脑和本事,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散尽家财,又算得了什么?
她重生一次,不是为了守住这点家业的。
她要护住的,是爸爸,还有她那两个远在军校的双胞胎弟弟。
秦家的命。
这,才是最重要的。
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停了。
秦建国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这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窝在沙发里的女儿。
她靠着沙发背,微微闭着眼。
那张过分明艳的小脸,在水晶灯下泛着一层苍白的冷光,竟透着一股子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倦意。
像是被这场无声的硝烟,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秦建国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酸又疼。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
在沙发旁站定,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烟烟。”
秦水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清凌凌的狐狸眼里,褪去了方才的锐利,只剩下看见父亲时的柔软。
她冲他微微笑了笑,像只收起了爪子的猫。
“爸爸。”
秦建国看着女儿的笑,心里却更是五味杂陈。
他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高大的身躯陷进去,显得有些局促。
“你说的那些话,爸爸在厨房里,翻来覆去地想。”
他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烟烟,你得给爸爸一点时间。”
“这个厂,是我们秦家的根,是你爷爷传下来的,也是爸爸半辈子的心血。”
秦水烟听着,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懂的,爸爸。”
“可我还是希望您能快点做决定。”
她抬眼,直视着秦建国纠结的目光。
“国内的消息是不灵通,可林靳棠背后的那些人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