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劲儿!好凶!
那油滑黑亮、鳞甲细密的身体在挣扎中扭曲翻卷,露出腹部雪白带黄的细鳞,黑豆似的眼睛在灰暗光线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幽光!浓烈的冷水腥气混着河泥特有的腐土气息,霸道地弥漫开来!
角落那几个一直缩着的婆娘,如同被烫了一样猛地抽动了鼻子,浑浊的眼珠子瞬间转向了那三个疯狂挣扎的笼子!那眼神里的麻木迅速退去,换成了混合着震惊、贪婪和难以置信的亮光!
“天娘奶奶……这……这么大三条?”一个裹着破蓝头巾的婆娘嗓子发尖,“水里捞的?这……这冷死人的鬼天儿……”
“怕不得是东沟子……?”另一个揣着手的,眼神已经黏在了笼子上,“哪个有这神仙本事?俺家那口子下十天也没捞着个鱼尾巴……”
“喂!你!那谁!”蓝头巾婆娘朝苏晓抬高了点声音,带着点迫不及待,“这东西……卖不?咋卖的?说话呀!”
苏晓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成了!她们识货!有门!
她尽量让自己冻得发僵的嘴唇弯出一个不像哭也不像笑的表情,声音嘶哑干涩:“……东沟子……下笼子得的……就三条……活的!新鲜的!婶子……给几个钱……能换点……实在换点……”
“活的可金贵!”旁边另一个瘦长脸的婆娘挤了过来,眼神像钩子一样在鳝鱼黑亮肥硕的身躯上刮过,又扫了一眼苏晓冻得发紫的手和破袄,语气倒是放缓了点儿,“天冷,死的都不好寻摸!活的……你开个价?”
供销社后面那堵灰扑扑的墙根底下,风打着旋儿刮过卷起的枯草叶。那股子冷水鳝鱼特有的、混着河泥的滑腻腥气霸道地撞进鼻孔的时候,几个婆娘眼里的光比墙根下冻蔫的白菜帮子鲜活多了。
“嘶……活的!东沟子出的?能耐啊!”蓝头巾婆娘喉咙里咽唾沫的声音隔着小半丈地都听得真真的。她凑近了小半步,油亮的青黑色鳞片在水淋淋的草笼子里疯狂扭动,撞得蒲草杆“啪啪”响,看得她眼珠都不转一下。
“咋换?”瘦长脸的那个干脆蹲了下来,枯树枝似的手试探着想去戳那草笼的倒须口,被里面凶悍的一撞吓得缩回了冻疮皴裂的手。
“……八、八毛一条……”苏晓喉咙干得像砂纸在刮。声音抖着飘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悬。八毛?!买点细粮都快够一家人吃顿饱的了!在这墙根底下的日子,谁家能这么掏钱?
空气冻得仿佛僵了一瞬。
几个婆娘眼里的光被这数字猛地戳了一下,像是被针扎破的气泡,迅速黯淡缩回。蓝头巾撇了撇嘴,嘟囔的声音带着刀子:“哟呵!金打的鱼么?八毛?杀猪刀往心口上剜呢!俺们可不是冤大头!”
“就是!顶天四毛!还得是这鲜活气撑的!死了连两毛都不值!这贼天冻死人,鬼知道拖回去还能喘不?”瘦长脸立刻接上,刻薄得像吐钉子的机关枪,手指还嫌弃地点着那被冻得有些发僵的泥笼子,似乎在嫌弃这“鲜活货”的持久力。
苏晓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当众抽了耳刮子。冷风灌进脖子,冻得骨头都僵。攥紧破袄下摆的手指甲掐进了手心软肉。
就在这时候——
吱呀。
一声老旧门轴沉重干涩的呻吟,撕破了墙角这短暂的凝滞。
几个婆娘和苏晓都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供销社靠近后院的侧门板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一张带着副黑框方眼镜的、面色有点菜黄的脸探出来半边。眼镜片上泛着一层冷雾光,看不清眼神。他视线扫了一眼墙根这堆在寒风里缩成一团的影子,落在苏晓脚边那三个疯狂扑腾的草笼子上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