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轩的清晨,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苦、青草和奇异药感的味道。灶台上,那锅用“特制苋菜干香料”熬煮的“碧玉香羹”正在咕嘟作响。汤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深绿色,上面漂浮着几片煮烂的苋菜叶(新鲜摘的嫩叶)和零星的苋菜干碎屑。
林笑笑和小桃对着这锅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汤,表情都极其复杂。
小桃捏着鼻子,声音闷闷的:“小主…这…这汤的味道…好像比昨天的香料干还…还冲?” 那股浓郁的、带着侵略性的微苦药草味,经过熬煮,仿佛被彻底激活,霸道地占领了每一寸空气,连周才人那边的劣质香粉味都被彻底压制了。
林笑笑深吸一口气(差点被呛到),强作镇定:“冲就对了!香料嘛,要的就是这个劲儿!浓缩的都是精华!” 她拿起一个洗刷干净的、之前装过御膳点心的精致小瓷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容器),小心翼翼地将这锅“心血”倒了进去,盖紧盖子。
希望这罐子够密封…
不然半路上泄露了…怕是要被当成投毒抓起来…
她将小瓷罐仔细包好,揣进怀里(隔着几层布),如同揣着一颗定时炸弹。告别忧心忡忡的小桃,林笑笑踏上了前往尚食局的“征途”。每一步都感觉怀里的罐子在发烫,那奇异的味道似乎能穿透包裹布料,顽强地散发出来。
尚食局后厨依旧喧闹。李公公看到林笑笑来了,态度比昨天更客气(也更警惕),远远地就点头示意,让她自便,显然不想靠近她三米之内。其他杂役更是避如蛇蝎。林笑笑乐得清静,找了个最角落、最通风的位置坐下,假装“观摩学习”,实则紧张地留意着怀里的罐子和李公公的动向。
机会很快来了。
快到午膳时分,后厨进入最忙碌的时段。一个负责汤品的小太监手忙脚乱,不小心将一盆刚熬好的、准备送往低阶妃嫔处的“清炖鸡汤”打翻了大半!乳白色的汤汁泼了一地,浓郁的鸡油香气弥漫开来,但盆里只剩下浅浅一层底儿,显然不够分了!
“糟了糟了!” 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这要是误了时辰,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公公闻讯赶来,看着一片狼藉和所剩无几的鸡汤,气得大骂:“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现在重新熬哪来得及?!误了各宫的膳时,你有几个脑袋?!”
小太监吓得跪地求饶。其他御厨也爱莫能助,各自手头都有紧要活计。李公公急得团团转,目光下意识地在后厨扫视,寻找补救办法。他的目光掠过角落里“安静如鸡”的林笑笑时,猛地顿住了!一个念头如同鬼使神差般冒了出来——这位林选侍…不是刚“研发”了一种…特殊香料吗?
李公公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挣扎,犹豫,最后被巨大的压力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压倒。他快步走到林笑笑面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试探:
“林选侍…听闻你…研制了一味独特香料?” 他指了指那盆可怜的鸡汤,“你看…这汤…分量实在不够了,重新熬制又怕误了时辰…你那香料…能否…能否添点味道,增增分量?不拘什么味道…只要…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来了!
机会!
虽然要求很低(吃不死人)…但好歹是机会!
林笑笑心脏狂跳,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专家”的矜持:“李公公言重了。妾身这香料,味道是独特了些,但绝对无毒无害,且…有提鲜增味之效(她自己都不信)。既然公公信任,妾身愿意一试!”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的小瓷罐,在众人或好奇、或惊恐、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走到那盆仅剩的鸡汤旁。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揭开了盖子!
呼——!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霸道、带着强烈焦苦药草气息的味道,如同被释放的洪荒猛兽,瞬间从罐口喷涌而出!迅速与鸡汤的油腻香气混合、碰撞、厮杀!
周围离得近的几个杂役太监猝不及防,被这混合了鸡油和怪药的“复合毒气”迎面击中,顿时脸色发青,连连后退,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呕…这…这什么味儿啊?!”
“我的天!比昨天的鱼杂还猛!”
李公公也被熏得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他开始后悔自己这个疯狂的决定了!
林笑笑也差点被自己罐子里的味道送走。她强忍着不适,用一根干净的银筷(李公公提供的,大概是验毒用),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小撮深绿色的苋菜干碎屑(香料主体),投入那盆温热的鸡汤里。想了想,又用筷子沾了点罐底浓稠的“香羹”汤汁,也滴了几滴进去。
浓缩精华!一滴入魂!
希望…别魂飞魄散了…
她用筷子在汤里轻轻搅动了几下。深绿色的碎屑和浑浊的汤汁迅速融入乳白色的鸡汤,消失不见,但那股霸道诡异的味道却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原本清香的鸡汤,此刻变成了一种混合了鸡油鲜香、焦苦药草和奇异青草气的…难以形容的怪味!颜色也变得更加浑浊暗淡。
完了…
好像…搞砸了?
这玩意儿…真能吃?
林笑笑看着那盆“魔改鸡汤”,自己都觉得心虚。这已经不是味道独特了,简直是生化武器!
李公公捂着鼻子凑近看了看,闻了闻,脸色比锅底还黑。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又看了看时辰,最终把心一横,对着旁边一个负责盛汤的宫女吼道:“愣着干什么?!盛汤!赶紧的!送走!送走!” 他现在只想把这盆“祸害”赶紧处理掉,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喝了会怎样…听天由命吧!反正香料是林选侍加的!
宫女战战兢兢地盛汤,手抖得厉害。几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特制清炖鸡汤”被迅速装入食盒,由小太监飞快地提走了,仿佛提的是炸药包。
后厨里,那股怪味久久不散。所有人都用看瘟神一样的眼神看着林笑笑和她手里那个空空的小瓷罐。
林笑笑默默坐回角落,心里七上八下。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喝出问题…她甚至开始祈祷,希望那些低阶妃嫔口味重,或者干脆别喝这汤…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午膳时间过去了,后厨的忙碌告一段落。就在林笑笑以为这场闹剧会无声无息结束时,一个负责回收餐具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后厨,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李公公!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后厨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肯定是那汤出事了!
小太监喘着粗气,指着外面,语无伦次:“送…送去陈贵人、张美人那边的鸡汤…陈贵人尝了一口就吐了!说…说是毒药!要…要打死送膳的小豆子!张美人那边…张美人那边…”
“张美人怎么了?!” 李公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美人…张美人…”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混杂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张美人…她把汤…全喝完了!”
“什么?!” 李公公和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林笑笑!那鬼东西…有人能喝完?!
“不止呢!” 小太监继续道,表情更加诡异,“张美人喝完…还…还派人来问!问这汤是谁做的!用的什么秘方!说…说这汤味道虽然古怪,但…但喝下去感觉…神清气爽!还想再要一碗!”
轰——!
整个后厨瞬间炸开了锅!
“神清气爽?!”
“还想再要一碗?!”
“张美人…味觉坏掉了吗?!”
“还是…这汤真有什么奇效?!”
所有人都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齐刷刷地射向角落里同样目瞪口呆的林笑笑!
李公公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笑笑面前,眼神灼热得吓人,声音都带着颤抖:“林…林选侍!你…你那香料…到底是什么来头?!张美人她…她…”
林笑笑也懵了。
神清气爽?
还想再要?
张美人…您老人家…口味这么独特的吗?!
还是说…这变异苋菜干…真有啥提神醒脑的隐藏功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同时冲击着她!她看着李公公那张混合着惊骇、敬畏和狂热的胖脸,再想想那盆可怕的“魔改鸡汤”…
难道…
歪打正着…
又成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空的小瓷罐,感觉它此刻重若千钧。
碧玉香羹…
不…
这得叫…
咸鱼の奇迹魔汤!
尚食局后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笑笑身上,那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恐惧避让,变成了赤裸裸的、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探究。
王公公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门口(他“病”好了?),看着被众人围住的林笑笑和李公公那狂热的表情,听着小太监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一场由一锅怪汤引发的味觉风暴,正以翠微轩野苋菜为核心,在尚食局乃至后宫低阶妃嫔中,悄然掀起未知的波澜。林笑笑这尾咸鱼,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而这一次,似乎…是福是祸,更加难以预料了。